文｜王亚琪

编辑｜斯问

10月12日，为期四天的周杰伦上海站演唱会正式开唱。这原本是杰迷们最翘首以盼的时刻，但有一些早早买了票、定好了行程的粉丝，却没能如愿到场。

就在演唱会前一天，大批黄牛集体退票的消息登上热搜。有卖家表示，主办方原定的给录入信息如今不兑现，因此都在退单。但这套说辞并没有得到所有粉丝的认可，在微博、豆瓣、小红书等社交平台，有不少粉丝提出，“不过是看价格炒起来了，想要多赚一笔。”

此前，周杰伦天津站演唱会未采用“实名制”，原价2000元的内场票被哄抬至上万元。此次上海站采用了“实名制”，但溢价空间依然不小——从代抢费到购买邀请函（即直接录入观众信息的渠道票，主要流向赞助商、公关等），随着演唱会临近，费用几乎是水涨船高。

一位拥有邀请函的粉丝Ethan告诉记者，自己的票是包厢票（渠道票的一种，视野更开阔、体验更舒适），9月就有黄牛开价5万元想要收购。还有粉丝表示，尽管演唱会实名制出发点是好的，但现在的录入票因为流通不透明，甚至比之前的倒卖票，价格还要高上数倍。

图源：微博@还是那个小王子

基于此，粉丝才存疑：或许并非是主办方不录入信息，而是黄牛眼看涨价，把票捂住了。

这个隐秘的市场就像一个黑盒。记者采访多位粉丝、黄牛，自10月11日大范围退票开始出现起，粉丝群体中还流传着“头部黄牛被骗，才导致了如今这个局面”的说法。记者联系上的黄牛“鱼总”还晒出截图，表明确有其事，出事的头部黄牛名为“夏天”，被骗金额庞大。

“鱼总”透露，目前10月12日—13日没法再录入信息了，但10月14日—15日仍然可以录入信息。“看台16000元起步，内场26000元起步。直说了，除开这个价都录不进去。”

究竟是主办方食言而肥，还是黄牛想再赚一笔，亦或是“头牛”被骗才导致的集体退票？

在采访过程中，记者也留意到，一些浑水摸鱼的“卖票”小号，没有任何担保和凭证，称只需要提供身份证就能帮忙收到票。但其提出的电子买卖合同方式风险非常高，值得警惕。

鱼总提供的聊天截图，其透露有名为“夏天”的头部黄牛被骗

强实名之后，黄牛依然有法子“炒价格”

今年是演唱会大年。周杰伦、五月天、汪苏泷、薛之谦等众多明星迎来巡演。

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发布的《2023上半年全国演出市场简报》，2023年上半年，全国营业性演出（不含娱乐场所演出）19.33万场，与去年同比增长400.86%；演出票房收入167.93亿元，与去年同比增长673.49%；观众人数6223.66万人次，与去年同比增长超10倍。

密集的演出背后，粉丝最先感受到的，是涨价。

今年5月，五月天在北京鸟巢的演唱会，1855元的门票被炒到18800元；7月，周杰伦海口演唱会的特殊位置门票被炒到21万元；8月6日的TFBoys10周年演唱会，最贵的门票甚至盛传被炒到7位数，随后被辟谣。此次周杰伦上海场的价格也不例外，一路上涨。

1997年出生的小北，是周杰伦10多年的老粉。

对于热衷于线下演唱会的小北来说，现在看演唱会要多重保底——为了抢到周杰伦上海场的门票，小北发动了十多个朋友帮忙抢票，结果“全军覆没”。但小北很幸运，他的代抢还是为他抢到两张票。“还好有代抢这个看台保底，否则我现在也是天价邀请函的一员。”

小北感叹，现在抢票都是自己抢、朋友抢、专业代抢，抢不到再去买邀请函。

“即使是靠代抢，歌迷想要买到票的代价也在逐年增长，代抢费一直在涨。2018年常州场周杰伦演唱会，那会二手交易平台买纸质黄牛票，面值480元的两张，总共花费1200元；2019年济南场周杰伦演唱会，代抢费已经涨到250元/张，翻倍了。”

小北提供的部分票根

这也是目前粉丝购票的行业现状：演唱会强实名制出现后，黄牛没法再随意倒卖门票，因为它要求观演人二维码+身份证+人脸识别才能入场。但这依然没有完全阻断黄牛的财路，他们甚至想出了全新的办法炒价格：通过代抢，或是直接销售邀请函的方式，来实现溢价。

9月4日，小北通过专业代抢入手了两张今年上海场周杰伦演唱会的票。到2023年，面值980元、1280元的门票代抢费已经涨到800元/张，面值2080元的1200元/张，面值2380元的1600元/张。小北最后购买两张980元门票，再加1600元代抢费，需要花费3560元。

但回过头去看，这样的价格竟然已经是短期低点。“10月10日第三次开票，代抢费甚至已经飙到四五千元一张。”而和代抢相比，价格更高、飙升更快的，其实还是邀请函。

9月，黄牛开价五万收购包厢票

据《南方都市报》报道，即便是在红馆这样相对成熟的演出场馆，门票公售率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只在30%左右。今年9月12日，相关部门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大型营业性演出活动规范管理促进演出市场健康有序发展的通知》，围绕7个方面提出24条具体要求。通知指出，演出举办单位面向市场公开销售的门票数量不得低于核准观众数量的85%。

而剩余的15%，其实就是邀请函、渠道票。最令外界咋舌的票价，也往往出自这部分门票。此前，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粉丝纷纷晒出朋友圈的“黄牛”，这些黄牛出票的价格，前三排已经高达数万元。9月28日，有粉丝晒出喜哈哈票务网店的问价记录，第二排票价35000元/张；10月2日，粉丝晒出的星娱票务文化网店，第二排票价则已飙升至60000元/张。

有黄牛卷跑几十万？高溢价邀请函仍在出售

强实名制，让黄牛改变了炒作价格的手段，也间接催生了此次“黄牛集体退票危机”。

我们曾在《周杰伦演唱会有多火，“代抢”的生意就有多野》一文中揭秘过代抢的销售体系：专业代抢通过各种外挂程序模拟真人操作去抢票，他们手下往往还有着成百上千位“抢手”。上游的专业工作室团队，靠着这样的“科技+人海”战术，掌握了最核心的资源。往下则是各个渠道招募来的代理，他们在各个平台和社群中寻找客源，获利方式是提成或者赚差价。

严格意义上来说，专业代抢并非黄牛，但黄牛的模式与之相似，都是层层分销、代理。

图源：微博@Jay-HL-MG

一场演唱会的举办，需要多方配合。演唱会的主办方有两种：1.专业的演出公司；2.明星工作室或持股公司。比如今年5月开票的五月天演唱会，主办方华乐非凡，就陷入了勾结黄牛的负面舆论——这家公司的经营范围，本就既包括组织文化艺术交流活动，又包含接受委托代售门票，在粉丝买不到票，黄牛手里却握着大量票时，更易卷入舆论漩涡。

而第二种主办方，即明星工作室难以单独承办演唱会，往往需要找演出地的公司来承办。大量的黄牛票也正是从这些承办公司流出。在这个销售体系中，头部黄牛是重要的一环。

“这次退票会给黄牛造成多大的损失？其实并不好说。”鱼总告诉记者，“如果黄牛上面的渠道出现问题、跑路了，黄牛是需要自己垫资退钱的。假如一开始说好有赔付，那就得赔本金+赔付，据我所知，这次最少已经有卷跑几十万元的；如果渠道没有问题，只是被鸽了，那么渠道会退钱，然后黄牛再退给客户，赔付金额也是渠道会给的，这样黄牛就没有损失。”

周杰伦上海演唱会，粉丝在场外听歌 图源：上观新闻

简单来说，这条产业链，是从上游平台录入信息到黄牛层层分销，再到客户。

基于这个销售体系，针对粉丝群中流传的“头部黄牛被骗”说法，鱼总也给出了10月11日黄牛迎来集体退票的另一种解释：“一方面是因为，录信息通道本来就会提前1—2天关闭；另一方面是因为，（可能是因为头部黄牛这事儿）平台那边也不敢录了，查的很严，所以录得非常慢。只有极少部分人，在通道关闭前录上了。现在上热搜了，没录上的想再录是更难了。”

记者也留意到，虽然鱼总表示10月14日—15日仍然可以录入信息，但现在的溢价已经非常高。“看台16000元起步，内场26000元起步。直说了，除开这个价都录不进去。”

需要引起警惕的是，一些没有担保的卖票小号，开始出现在粉丝评论区，并称只需要身份证就可以帮忙抢票，抢到票后会给视频，然后签署电子合同交付，报价同样不低，达到13500元。对此，有黄牛也表示，这很大概率是骗局，“目前就两种方式，一种是给邀请函，会拍给你让你自己扫码；一种就是靠科技捡漏代抢，通过监测大麦后台的余票，然后去抢。”

图源：微博@周杰伦中文网JayCn

从靠手速、靠科技到靠“钞能力”，演艺市场几乎每年都在上演官方和黄牛的斗智斗勇，但夹在中间的始终是粉丝。

今年以来，随着几场大型演唱会的举办，关于门票实名制的讨论一直没停过。从市场层面来看，强实名制的推出，本身是为了打击黄牛。社交平台上，也不乏有粉丝大力支持强实名制，并声称今年粉丝群里的粉丝抢到票概率明显增加了。

但另一方面，也需要看到，强实名制也让二级票务市场的价格攀高了——相较于原先纸质票可以在市场上多次流通，强实名后，二次流通的门票现在几乎只能从官方和特殊渠道获得，定价权被牢牢掌握在渠道手中，这也就不可避免地推高价格，诞生了“天价邀请函”。

在小北看来，只要有机会，粉丝都会去尝试。“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看着自己的青春走出耳机，走出银幕。这就是粉丝的最终目的。”就像小北说的，“如果所有（购票）渠道都失败了，那么我也会去体育馆外，用免费的外场票，去听一听。”从很多粉丝矛盾的心态出发去看待问题的话，或许抵制黄牛和为黄牛买单，也并不是完全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