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大饼”式创业。

记者/成如梦

编辑/郑亚文

2020年4月，湖北“解封”不久，王孟杰决定出去干一番事业。他用仅有的500元买了一张通往杭州的绿皮火车票，“因为买不起高铁票”。在杭州落脚后，王孟杰也只能暂时借住在朋友家。

就在这身无分文的境遇下，他仅靠一张“嘴皮子”就开起了一家雕塑工厂。

2020年7月，亚运会的授权商家找上门的时候，王孟杰的工厂刚刚成立不到3个月。但他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不找我找谁呢？”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3年后，王孟杰的工厂里生产的雕塑，承包了“江浙沪”地区数字雕刻行业70%的市场份额。2022年，他公司的销售额超过3000万元。工厂里的雕塑被用到了“LV”“迪奥”“奔驰”等一众国际品牌的秀场和新品发布会上。

真的“不赚钱”

“不赚钱”是王孟杰在采访过程中提到最多的三个字。

1982年，王孟杰出生在湖北十堰的一个公务员家庭。从小，他就没为生计发愁过，“对钱也没什么概念”。

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后，王孟杰不愿意继续念书，干脆到上海打工。十几岁的时候，他做过服务员，做过工人，但每份工作的时间都没超过一年，“十几岁的年龄，打工只想着好玩，完全没想着赚钱”。

直到2003年，他进入一家做雕塑的工厂做学徒，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雕塑行业。家里不是没有反对过他：“选择艺术，意味着这辈子都很难赚钱了，很多艺术家的作品非常伟大，但一辈子都在为生计发愁，你得想好。”

王孟杰随性惯了，想着“不赚钱就不赚钱，最重要的是喜欢”。他很有天赋，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从学徒做到了师傅，一般人至少需要两年。也就是那个时候，王孟杰突然意识到，雕塑是他这辈子最想做的事，他再也不想离开这个行业了。

他在上海一待就是17年，换过3个公司，因为老板觉得雕塑行业市场规模小，没有前途，想换个行业试试。但他不这么觉得，“市场规模虽然小，但从业人员也少，即使不赚钱，也是能在这个行业吃上一口饭，只要能把雕塑做好，钱多钱少我不在乎”。他不愿意跟着老板换行业，只好换公司。

果不其然，“饭”是吃上了，但确实也没赚到什么钱。做了十几年的手艺，王孟杰给家里人在老家买了房子，时不时给点生活费，其余的钱一点也没存下来。

这种“不赚钱”的态度一直跟着他到了创业。创业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赚钱不重要，“名气大了，钱自然就有了”。第一次和“LV”合作的时候，王孟杰一分钱都没收，免费给“LV”做了秀场的舞台布置，“不仅不赚钱，还亏了十几万元的材料费用”。

“只有不想着赚钱，才能赚到钱。”这似乎成了王孟杰的人生信仰，“如果一味地追求赚钱，很多时候都为时过早，先把品牌名声打出去，让别人认可我们的技术，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画大饼”式创业

2019年，阿里巴巴成立20周年，要在杭州举办庆典。为了做好一个巨大的雕塑，阿里巴巴几乎请了“江浙沪”所有雕塑能力强的师傅，一共几十个人，当然也请了王孟杰。

他一边做一边想，“行业发展的需求量这么大，制作难度这么高，将来，机器肯定会慢慢替代手工。而且手工的产值始终存在边界，但机器没有”。

做了17年的手艺人，王孟杰突然意识到，他再厉害，知名度再高，都没有办法改变行业发展轨迹，“用手工做雕刻，始终都存在着巨大的局限性”。

除非他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彻底颠覆行业的认知。阿里巴巴20周年庆典结束后，王孟杰没有回上海，而是去到了山东济南。

济南有很多石雕机器的源头工厂。王孟杰在当地找了很多工厂打听，能不能造出用来雕刻泡沫的机器，用流水线来代替人工，生产“泡沫雕塑”。

王孟杰身上没有钱，他也不想向家里伸手要父母的养老钱。他只能给工厂“画大饼”，承诺如果生意做起来了，工厂可以拿他做宣传，可以扩大生意规模，借势把泡沫雕刻的生意也揽入怀中。

拜访了几十家工厂后，还真的有三个老板加入了王孟杰的“计划”。他们在半年的时间里迅速将技术打磨成熟，王孟杰就这样靠着他对行业的认识，没花一分钱，就撬动了工厂里最重要的资产——机器。

现在摆放在工厂的机器

很快就到了2019年末，王孟杰信心满满地回家过年，准备开年之后大干一场。没想到疫情来临，他被困在家里，3月份才正式解封。4月份他从十堰出发来到杭州的时候，身上只剩下500元，买了一张绿皮火车票之后，他已经身无分文，只能借住在朋友家。

疫情期间，很多人的生意坚持不下去，厂房随之空置了下来。王孟杰找到一个房东，请房东先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没有租客的房东也就真的同意了，免去了王孟杰第一个月的房租。

他把从山东运来的机器放进厂房，然后凭借过去17年的人脉，找到有订单的工厂，试图给他们做代加工，“我帮工厂把产品落地，客户满意了，工厂再给我付钱，但结果往往都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因为我可以把交货周期，从一个星期缩短到两天。”

短短一个月，王孟杰找到了50家工厂，和其中5家工厂达成了合作。就这样，两手空空的他把工厂开了起来，也给房东交上了租金。

小时候，王孟杰读《三国演义》，里面的战术运用对他影响深远，他觉得这些在商业中一样适用，“最开始的刘备什么都没有，借助周围人的力量，最后称王称霸”。这也让他意识到“借力”的重要性。

王孟杰靠他的一张“嘴皮子”，给工厂老板、房东们“画大饼”，撬动了房子，机器，接到了订单，将工厂转动了起来，并且取名为“千马雕塑”，“千里马再厉害也难以成就大业，但千军万马可以”。

亚运会吉祥物背后的男人

2020年7月，千马雕塑成立不到3个月，亚运会的授权商家就找到了王孟杰。亚运会三个吉祥物雕塑需要大规模量产，但是授权方找不到合适的厂家。他们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了王孟杰发的视频，尝试着问他能否达到生产标准。

出乎意料的是，王孟杰很快就交出了一个样品，几乎和原型一模一样。他用泡沫做雕塑的“母模”，然后用玻璃钢翻模，最后喷绘。这样做出来的雕塑更结实，更能适应室外的风吹雨打。

工厂里的亚运娃娃

这个样品直接促成了王孟杰和亚运会授权商之间的合作。最近，他的工厂里平均每天都会生产出一套亚运会吉祥物的雕塑成品，这些成品被摆在杭州的各处公园、商场、高速公路口等地方。

更重要的是，千马雕塑也慢慢获得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

2022年9月，服装品牌“TELLDO”2023年春夏新品发布会的秀场想以“雪山”为主题，但是工期只有三天，发布会承办方找了很多工厂都被拒绝了。后来同行推荐了王孟杰，而他也真的在3天内，通过机器和手工结合，完成了秀场的“雪山”设计，这场大秀的表演至今还是该品牌在社交平台小红书上的置顶内容。

“TELLDO”2023年春夏新品发布会秀场

在创业初期，王孟杰为了积攒“名气”，曾经给奢侈品品牌“LV”免费做过秀场设计，“那次合作完全没赚钱”。去年9月，“LV”的供应商再次找到王孟杰，订单金额达几百万元。前不久，他刚刚给汽车品牌“奔驰”做过发布会雕塑。

给LV做过的设计

传统雕塑的实物，大部分都是手工完成，但在千马雕塑，用电脑和机器就能做到。设计师将图纸画出来，由建模师将设计传到切割的机器上，机器自动将标准的长方体切割成不同的模样，再拼接成想要的形状，最后喷漆成型。

其中需要手动完成的部分并不多。机器大大的减少了一个雕塑所需要的工程量，将以前动辄需要1个月才能完成的产品周期缩短到了10天。

绝对的实力成为了王孟杰的底气，所以无论是亚运会授权商还是“LV”“奔驰”，这些国际品牌找上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太大的意外，“不找我找谁？”谈起这些事情，王孟杰显得非常自信。

在他的工厂里，年轻人的数量比一般的工厂多很多，“一半以上都是‘00后’”。虽然也是传统行业，但王孟杰将数字雕刻形容为“传统行业中的新兴行业”，“大部分工作都由机器完成，还可以和最顶尖的品牌合作”。

至今，千马雕塑还没有销售人员，他的订单基本来自同行推荐。在数字雕刻领域，他的工厂销售额已经占据了“江浙沪”70%市场份额。但他还不满足，下一步他希望能够做出自己的品牌，将艺术真正和商业结合起来。